【诡秘】容器(上)
简介:他正在向一位神灵祈求仁慈。
克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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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墙面上散发着隐隐的灵性波动,将整个房间密封在其中,阻隔了所有窥探的目光。纯黑色的石台表面刻画着复杂神秘的符号,两根白色的蜡烛放置其上,一根在祭台中央,另一根在符号的正上方。蜡烛与石台,乃至于刻画符号所用的工具,都是蕴含灵性的材料制成——他不了解那位存在的喜好,只能按照能够找到的最庄重的仪式布置。
向神明祈求赐予的仪式与献祭是有所不同的。他考虑了很久,把细节来来回回推敲,才决定将两者合二为一。
阿兹克·艾格斯最后检查了一遍祭台,用手小心地将表面再次擦拭了一遍,然后在石台的另一端跪坐下来,正对着那个符号。他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绣金线长袍,手臂与颈部佩戴着华丽的金饰,俨然就是拜朗帝国死亡执政官的衣着,只是头上并没有佩戴任何饰品,微卷的黑色头发披散着,隐隐有些湿润。
五官柔和的男人双目微阖,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坐了片刻,这才长出一口气。他的眼睛睁开,白色的火焰瞬间从两根蜡烛上跃起。柔和的光芒将跪坐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下方的祭台却仍保持着一片幽暗,只有被刻画出的符号中隐隐流动着仿佛水纹一样的光华。
阿兹克张开嘴,用古赫密斯语缓慢而清晰地诵念出熟记于心的咒文。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您是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您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我祈求您的注视;
祈求您的眷顾;
祈求您聆听我的恳求……”
置于符号之上的烛火随着声音变得越来越明亮,仿佛将语言用作了燃料。等到他的话音落下,刺目的白色火焰骤然爆裂,又迅速收缩,残余的光芒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扇虚幻的大门形状,上面铭刻的符号与正下方一模一样。
阿兹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扇模糊的大门虚影,心脏在胸腔里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动,越来越急促。
他并不需要等待太久。仅仅过了十几秒时间,那扇虚幻的大门便在他面前缓缓开启。灰色的雾气在门后盘旋翻滚着,却并没有散溢到门外。
回应得比想象的还快……阿兹克的瞳孔微微一缩,一时说不清心中是惊喜还是心悸。
这是好事,他想。这说明愚者至少对他这个祈愿者有足够的兴趣。他一开始甚至不确定自己的仪式会得到回应。
阿兹克深吸一口气,一脸肃穆,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了下来。他对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半点把握,但是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的仪式总是很短暂的,毕竟神明不可能一直聆听一只蝼蚁的陈述。他必须尽可能简洁地将所求之事说出,让对方感受到他的诚恳,并且奉上相应的筹码。
‘相信神灵的威能,不要相信祂们的仁慈。’
他正在向一位神灵祈求仁慈。
“伟大的愚者,”五官柔和的死神途径天使将目光从门上移开,垂下头做出最为谦卑的姿态,诵念着对方流传最广的称号,“我请求您……请您放克莱恩·莫雷蒂自由。”
“我知道他是您选中的神降容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拼凑出真相那一瞬间的恐惧与绝望再次从灵魂深处涌现,被他竭尽全力压了下去,“但我可以用自身交换。”
“我自小就是被作为神降容器培养的,想必会比克莱恩更合适。”
回答他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阿兹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又重新闭上了。他的筹码已经完全交了出去,只能等待灰雾中那位存在的决定。
直到阿兹克几乎认为愚者已经离开了,他才听见门中传来的声音,嗓音低沉,听不出年龄,仿佛被隔在了一层薄雾之后。
“你说……你从小被作为容器培养?”
愚者回应了他。
“我的父亲是第四纪末陨落的冥皇萨林格尔。”阿兹克如释重负,赶忙开口解释。他确信这位旧日对他的来历有所了解,但并不愿意给对方留下一个自大的印象。“如您所知,真神的后裔往往会被培养成复活后手以及神降容器,我也不例外。父亲在我的身体和灵魂上留下了印记,可以在祂需要的时候毫无阻碍地接受祂的意志。”
“但是请放心,”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有歧义,他补充道,“如果您决定使用我,死神的后手自然便不复存在。”
“死神的容器啊……”门后传来一声轻哼,明显对萨林格尔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虽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也有序列二的实力。”阿兹克努力保持着镇定,继续说道,“若是……若是您需要,我可以转到占卜师、错误或是门的途径。”
真神的神降容器往往是本途径者,想必这也是愚者刻意培养克莱恩的原因。而作为死神途径天使,强行转到占卜师途径很可能会使阿兹克陷入疯狂……但是作为一个神降容器,这反而是最无所谓的后果了。
“你要知道,克莱恩·莫雷蒂所做出的选择都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新近苏醒的神明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又像是故意在逗弄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他并不需要你来……拯救他。”
阿兹克从神明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知是无奈还是嘲弄的情绪,但是不敢细思。愚者并没有刻意展露威压,但他感受到的却是远甚于曾经在父亲面前的恐惧。他必须在尽量不惹怒对方的前提下说服祂接受自己的请求。这个存在的手中掌握着克莱恩的灵魂,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相比之下,他的所有骄傲、所有顾虑,全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并不是在指责您,伟大的愚者。”他弯下腰,手撑在地面,诚惶诚恐地解释,希望这位传闻中仁慈宽厚的神灵能够听到他的诚意,“我只是……只是想代替他来支付代价。”
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随着灰色的雾气飘散了开来,听上去有些缥缈。
“你成为我的神降容器之后,你的学生会认出来的。”
愚者知道克莱恩是他的学生……阿兹克意识到,并没有感到意外。祂当然知道。克莱恩的一举一动想必都在祂的注视之下。
“他会很伤心,很愤怒,甚至会因此与我离心。”愚者不带丝毫情绪地陈述道。
阿兹克的心脏微微一痛,藏在长袍下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没关系,他还不知道我已经醒了。”他缓缓地说,尽量让声音不带上过多的情绪,“您只需要稍作伪装,不让他看到我的面容,那么他就会一直以为我还在安全的地方沉睡。”
说着,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克莱恩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嘴角勾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弧度。
‘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我可能将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很抱歉,也许很久没法给您写信了……’
克莱恩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大概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吧……他那个喜欢在信中用很长的篇幅描写各种各样奇闻异事、将自己的心情细细描述的学生,最后一封信上只有这么一句话。而他竟然用了这么久才从不同的地方拼凑出克莱恩没有写到的事情。
好在,还不算太晚。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等过一些年,他就会慢慢淡忘了。”
“万一他一直忘不了呢?”愚者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淡漠,似乎终于被他的不知进退惹怒了。
阿兹克将姿态摆得更低了些,几乎已经跪伏在了祭台上。
“会忘记的,我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他拥有整个世界。”他忍住心中的酸涩,十分笃定地说,“以前我还能够保护他,但是现在他的实力已经不弱于我。”
或许还要更高……那位正义小姐说克莱恩在失踪前便已经进阶天使之王,从时间来看便是信中提到因为仪式沉睡的那段时间。这也是阿兹克联想到神降容器的原因,其余种种都不过是佐证。愚者能够容许另一个存在容纳本途径的唯一性,自然只会因为这是自己选中的容器。
“代替他成为您的容器,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他说,“请求您赐予我这个机会。”
“呵……”灰雾之中的主宰发出一声讽刺的嗤笑,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悦,“你肯为他做这么多,他知道吗?你觉得他会领情?”
“他对你隐瞒了很多事,包括与我的联系。或许你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
阿兹克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想他猜到了这位神灵不肯松口的原因。自己是在窥伺神明选中的眷者,在某些真神眼中已经是不可原谅的冒犯。这位序列之上的源堡之主能给他机会把话说完而不是直接抹杀他的存在,已经足以担得起仁慈之名了。
“他不必知道,也无需向我坦诚。”黑发褐眸的死神之子直起身子,平静地注视着半空中虚幻的大门,“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一个卑劣懦弱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若是知道了也只是会感到为难罢了。”
“您是不会告诉他的,对吗?”他甚至有心情反问这位一个念头就可以让他湮灭的存在。
愚者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沉思,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门后的灰雾不断地翻滚着,越来越浓厚,似乎随时都会从门中涌出来。
“告诉我,克莱恩·莫雷蒂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愚者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像是有无数回音叠加在了一起,使得阿兹克感到了片刻的眩晕。
克莱恩对他来说是什么?
交心的挚友,永远的学生,唯一的锚点,逆旅的道标,永夜的星火,让他对永恒的生命产生如斯不舍却又甘愿将之舍弃的人。
“一切。”他说。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份不知所起的念想诉诸于口,在一个不会透露他秘密的存在面前。阿兹克心中竟然涌现了一股莫名的感激,感谢这位传说中的灵界主宰给了他一个说出口的机会。
若非如此,这份不可说、不可想、不可为他人所知的心思只会随着他一起寂灭于时光的长河中,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灰雾一瞬间从门中涌了出来,顷刻充斥了整个房间,将他的身体整个笼罩住。阿兹克浑身的肌肉全都绷紧了起来,灵性直觉尖锐地向他示警,想要对抗这种全部身心皆被掌控的颤栗。他却强行命令自己放松下来,不做反抗,感受着身体在雾气的裹挟下离开了祭台,飘进了那扇大门中。
神明接受了献给祂的祭品。
阿兹克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述的喜悦,险些当场流下泪来。有那么一瞬间,克莱恩温和微笑的面孔闪现在了脑海中,让他感到了一丝遗憾。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学生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但这样也好。否则他怕是会产生过多的不舍,从而失去必要的勇气面对自己选择的命运。
古铜肤色的天使表情变得更加柔和。他在脚踏实地的一刻,便面向长桌上首那个模糊的人影重新跪伏了下去,温柔地,欣喜地,如释重负地说:“感谢您的仁慈。”
他听见那位灰雾之上的伟大主宰离开了座位,走到他的面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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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流阿爸,每次遇见跟小克有关的事情之后就莽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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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请找有驾照的神仙太太~ @Kuffsk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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