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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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字符寄了,随缘吧

【SS】醉酒记(上)

奉命搬旧文╮(╯▽╰)╭


序 谕令

“圣域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一向好脾气的紫龙也忍不住朝星矢翻了个白眼。当然,他的眼睛被厚厚的纱布挡住,并没有被看见。

每次见面都问一样的问题,很有意思吗?

“圣战快开始的时候,纱织小姐会通知我们的。”瞬温声安慰着明显有些烦躁的星矢,只不过语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纵观整个圣战史,当代雅典娜只怕是第一个下令禁止青铜圣斗士进入圣域的女神。尤其是在圣战日期逐渐临近、冥界先锋随时都会出现的时候。紫龙的预感一向很准:距离圣战开始大概最多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了。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陪着春丽过完最后一个春节……

老师提到过,每次圣战中青铜圣斗士战损比例都是很高的,即使大多数时候他们并未进入最激烈的战场。紫龙内心有些怀疑,纱织下达禁令的最大缘由只怕就是不想要青铜圣斗士参与到最激烈的对抗当中。

他可以理解纱织的好意,但是并不愿意接受。他觉得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三天两头的聚在一起,等待着注定不会出现的召集令。

嗯,聚在一起的是他们三个。一辉平常失踪得相当彻底,往往会在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在战场。而冰河……所有人都知道冰河在哪里。所有人也知道,战斗开始前不管有没有命令冰河都会跑到战场去和大家会合。

“冰河那个小子又没来……”仿佛是听到了他的想法,星矢突然转移了话题,将矛头对准了不在场的金发少年。

“应该是在西伯利亚呢吧。”瞬漫不经心地接了句废话,手上把玩着一个扌圭坠,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不明白他呆在那个冰天雪地的破地方做什么。”星矢撇撇嘴,发起了牢骚。自从海界之战结束后出于好奇跟着冰河去他的训练地参观过一次之后,天马座少年一向对那里敬而远之。“还不如一起搬到日本来。反正那里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紫龙抬起手,一巴掌精准地拍中星矢的后脑勺。这张口无遮拦的臭嘴……

瞬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似乎稍稍明白了冰河的想法。师父和师兄都是死在了他的手里,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冰河虽然没说过什么,但心里肯定不会好受的吧。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曾经共同生活的地方守着那些回忆……

——————————


一、冰棺

内心无比敏感脆弱的冰河此刻其实并不在自己的修炼地。准确地说,他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修炼地的正下方。波塞冬的灵魂陷入沉睡之后,海底只剩下零零散散几只虾兵蟹将还在守着塌掉了一大半的海底圣殿。他这一次轻车熟路地潜入并没有被什么人发现。

海界之战结束之后三个半月,白鸟座冰河再次朝着北冰洋之柱出发了。

虽然他确实是舍不得在东西伯利亚的那些回忆,舍不得离开三个人共同居住过的地方……但是卡妙老师很早以前就教他不要过分迷恋过去而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才算是对得起前人的牺牲。冰河用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将老师的教导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即使是卡妙死去之后,他也仅仅是在伤愈之后到墓园去过一次,向老师道别,而不是如小时候对母亲那样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慰灵地里寸步不离。

不过这次他去北冰洋之柱并不是去道别的。

老师的死毕竟还是刺伤了他。亲手杀死自己所爱的人既不浪漫也不启迪更不富有哲理,到头来只会让人痛不欲生。明知道在那件事上自己能做的实在有限,冰河的心中一处柔软的所在仍是被伤得鲜血淋漓。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于是当他终于有实力作出决定的时候,金发少年果断地任性了一回。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是需要珍惜的。所以濒死但依旧是活着的艾尔扎克被他封在了冰之柩中。

十二宫之战中,他从卡妙那里学到的招式并不仅仅是一个曙光女神之宽恕……

水瓶座的绝学用于保鲜可是比市面上的任何一款冰柜都有效。不仅身体不会腐烂,就连残存的生命力都会一直保留下来,等待着苏醒的一刻。

冰河前进的速度在距离北冰洋之柱不远的地方稍稍慢了下来。也不知道艾尔扎克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骄傲如艾尔扎克,哪怕是后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当成海鲜冰冻了这么久之后也是会火大的吧?

不是冰河不想早点把师兄放出来,而是因为海界之战后他的伤一直没有好利索,这才耽搁了下来。开玩笑,若是面对艾尔扎克的时候状态不在巅峰,肯定是会被揍的啊!这是几年共同训练的经历总结出的血与泪的教训。

当然挨不挨揍从来就不是冰河做事要考虑的问题。若不是地点在海底,冰河其实很想从雅科夫那里把照相机借来,先趁机在手里攒上一点黑材料……

白鸟座圣斗士深吸一口气,心里突然有点紧张。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在战场上放过敌人的做法不太好,但是艾尔扎克不算是敌人,又已经战败了,所以是死是活不会影响大局。也许老师知道了会批评他的固执和软弱,但是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会底气不足吧?他从招式到做法可都完完全全是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啊!

所以说他完全没什么可心虚的。艾尔扎克要怪就去怪老师的坏榜样吧。

但这诡异的不祥预感是怎么回事?

冰河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在心里慢慢回想自己有没有疏漏的地方。艾尔扎克在冰棺里应该是安全的。水瓶座的冰之柩虽说不是天下无敌,但也不是谁都可以砸开的。黄金圣斗士们这段时间一直都留在圣域待命,不可能跑到海界去打碎冰棺。天秤座圣衣在战后回到了天秤宫,也不会被谁拆了再次用来切割冰块。更何况他冷冻艾尔扎克的时候没人在场,就算后来有人看见了冰棺也只会觉得他是因为心里太过脆弱、不忍心把师兄的尸体留在原地被倒塌的北冰洋之柱砸烂。

……

眼前的画风似乎有点不太对啊!

北冰洋之柱附近的地面上隐隐约约散落着一大堆碎片,在未知的海底光源下折射着晶莹的光辉,没有一点要融化的迹象。原本应该被速冻的北冰洋海鲜早就不见踪影,只剩下魔鬼鱼鳞衣淡定地漂浮在碎片周围,仿佛正咧着嘴露出不厚道的笑容。

冰河彻底傻眼了。

怎么忘了最关键的问题?

水瓶座的冰之柩……可并不是没有被从内部挣脱的先例啊……

——————————


二、重逢

在木屋中等了几天,冰河无奈地意识到艾尔扎克大概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回家了。

对于无意间摆了自己一道的小师兄,冰河其实并不是很担心。既然能破冰而出,说明艾尔扎克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独自行动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两个人最后已经把话说开,就连海皇都已经被封印了,艾尔扎克应该不会再想不开要去灭世。

于是冰河也就没有满世界去找艾尔扎克。北冰洋之柱前短暂的交心毕竟无法将心结彻底解开,也许他们确实还没有准备好再次见面吧。他想,以后会有时间的。也许艾尔扎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回来,像是当初那样,在他抓狂的目光中将靴子上的雪水带进刚刚打扫干净的客厅……

……几个星期后,突然感受到艾尔扎克的小宇宙在不远的地方明显地波动了一下,冰河几乎是一瞬间冲了出去。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担心对方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仅仅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面。

但总之,冰河没有想到情况会是眼前这样。

“冰河……”绿头发的少年半眯着眼睛,狭长的绿色眼睛斜斜地看着他,表情骄傲而镇定,“你果然来了。”

如果在说完话之后没有不由自主地打上一个酒嗝,艾尔扎克的语气也许还可以更阴森一点。

白鸟座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披着一件旧皮衣的师兄,目光从对方微抬的下巴缓缓移动到桌面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又逐渐漂移到四周结了一层霜的墙壁和远远躲开的客人们身上。小酒吧的老板脸上布满了惊恐,但是不久前愤怒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消散干净,显得有些抽筋……

“这……这TM是怎么回事?”冰河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们!”艾尔扎克胳膊朝酒吧老板的大方向一挥,让整整一百二十度角范围内所有人齐刷刷退了一步,“他们!欺负人!”

“……”冰河深吸气,再呼出,重复了三遍,这才没让自己一拳直接揍过去。欺负人你妹啊!一个第七感巅峰的海将军要真能被十来个普通人欺负了,波塞冬绝对会被气得从壶里跳出来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掐死。

“他们……怎么你了?”冰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艾尔扎克的语气问。

“不给我酒喝!”是某人义愤填膺的回答。

不给就对了,你还是未成年……冰河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堆空瓶子,又瞥了一眼突然显得有些心虚的酒吧老板,冲口而出的回答被硬生生堵了回去。这样小地方的酒馆往往不会管客人究竟成年与否,而面前的人大概一开始也没安什么好心,应该不是想讹诈一顿,就是等着看小孩子喝醉了出丑……只不过找错了对象。

“不给你酒喝你桌子上都是什么东西?”他摇摇头,没好气地反问,伸手去拉艾尔扎克的胳膊。

绿发少年一巴掌将他拍开。“我没喝够!”他理直气壮地说,“但是他们不卖给我了!”

也许酒吧老板还是有点良心的,没打算让不自量力的小孩子直接醉死——

“之前的帐还没结……”酒吧老板忍不住开口解释,“一共是五十六卢布。这位……这位阁下说他没钱……”

……明白了。堂堂北冰洋海魔鱼是因为没钱结账所以恼羞成怒了。

冰河嘴角抽了抽,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艾尔扎克身上,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印象中一向自律的师兄这时正醉眼朦胧地举着一个空瓶子使劲摇晃,似乎这样就能凭空变出酒来。

艾尔扎克这是犯的什么病?到了他们这个程度,酒精对大脑的影响已经很有限了。大概也只有刻意压制小宇宙,才可能有一丝醉意吧?

要是被卡妙老师看到艾尔扎克这个鬼样子,一定会被气得连冰河一起罚。

冰河心里一阵难受,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早一点把面前这只北冰洋海鲜拎回家。明明两个人的角色应该是颠倒过来的才对,当初总是艾尔扎克监督冰河的……

他劈手夺下艾尔扎克手里的酒瓶扔到一边,伸手抓住对方的前襟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别胡闹了,艾尔扎克!”他喊道,自动换成了希腊语,“你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

转换语种一方面是下意识地在人前挽救师兄所剩无几的形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平时卡妙的俄语和法语是随着兴致轮换着用的,而生气的时候却总是会说希腊语。大概是由于圣域的官方语言听起来更加……正式?

要是艾尔扎克这时候能够想起老师,想象老师会多么失望,也许会清醒一点吧……

转换语言的作用立竿见影,只不过是反效果。

“你管我做什么?!”艾尔扎克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度,然后一个标准的格斗技挣脱冰河的手,一拳捶在他的肚子上。

围观人群一阵骚动。

冰河措不及防之下被打得倒退了好几步,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惊怒之余,他的脑子里却稍稍开了个小差:果然,伤愈之后再把艾尔扎克放出来的决定是对的……看看这不一见面就打上了?

被师兄的偷袭打出了火气,冰河稍稍沉了沉肩膀,然后闪电般地冲了回去,左手拨开迎面而来的拳头,腰部猛地一拧,将右肘朝着艾尔扎克的太阳穴狠狠砸过去……

在大脑跟上身体的节奏之前,两个第七感巅峰的存在已经在昏暗的酒馆里打成了一团。冰之战士对于格斗技巧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卡妙在一丝不苟地将必要的内容教给两个学生之后,并没有要求他们在这一方面过多下功夫。艾尔扎克和冰河有时也会互相过过招,权当作是在小宇宙训练之余调剂调剂生活。反正不是生死相搏,卡妙对这种事情其实是相当宽容的。

眼前的荒谬情景让冰河突然多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冰原冻土上,那个石青色的身影正站在在不远处冷着一张脸注视着两个胡打乱闹的弟子……

“艾尔扎克,够了!”他喊道,将胳膊抵在师兄的胸前,用力将对方压在结满了霜的墙边。他的嗓子有些堵。“如果老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

“老师才不会管!”艾尔扎克大吼一声打断他的话,“老师已经死了!”

一瞬间所有的动作仿佛都凝滞了。绿发少年皱了皱眉头,小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仿佛是想要从中咀嚼出不同的滋味。

“……老师已经死了。”

蓝眼睛和绿眼睛对视,从彼此的瞳孔中读出了某种过于熟悉的东西。半晌,艾尔扎克掰开冰河的手,直起身子,低下头掸了掸身上的灰。

“冰河啊……”他小声喊道。

“嗯?”金发少年刚刚将脸上的表情重新矫正成惯常的淡然,一抬头却看见师兄正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他。

脸变得这么快,不会抽筋吗?

“带钱了吗?”艾尔扎克笑得很灿烂,独眼一眨一眨地,“帮我结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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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期

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在一屋子人劫后余生的庆幸目光中被欢送出酒馆大门。

太阳刚刚落山,两个人肩并肩地缓缓走在并不热闹的街道上,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虽然一见面不出所料地打了一架,但此刻冰河的心中却一片宁静。再次见到艾尔扎克把他内心深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那点担忧完全抹除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师兄终于回来了,老师,你也可以放心了吧?

……

安安静静地走了一阵,艾尔扎克突然笑了出来。

“冰河,”他说,“还记得咱们那次偷喝老师的酒被揍的事情吗?”

冰河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卡妙在东西伯利亚的时候从来不喝酒,但是厨房的柜子里却一直放着几瓶红酒。当时冰河是九岁还是十岁来着?被胆大包天的艾尔扎克一撺掇,一起趁着老师出门打开了一瓶……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不省人事的小鬼,整整一个礼拜的双倍训练量,以及木屋门口地面上那层过了很久才渐渐褪下去的酒红色薄冰。

好可惜啊……

两个少年同时砸了砸嘴,不约而同地在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个想法。虽然对酒的种类了解不多,但是能被卡妙珍而重之藏了这么久的东西一定不会是一般的货色。

“冰河啊……”

“嗯?”皱眉,斜眼。熟悉的讨好语气让被叫到的人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你带了多少钱?”

“……怎么?”

“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

冰河直觉地断定,真要是遂了艾尔扎克的意,他喝的绝对不只是一杯而已。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了?”他有些不爽地扭过头看着同伴。绿发少年走路的步子仍旧有点歪歪斜斜的,明显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满满的违和感……

师兄你是波塞冬的海斗士吧?是吧?不是狄俄尼索斯的酒斗士吧?

艾尔扎克仰起头,眯起眼睛注视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冰河跟着他停住脚步,静静地站在一边。

沉默了一阵,直到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艾尔扎克才回过头来。“你不知道吧?”他淡淡地说,脸上仿佛戴上了空白的面具一样难辨喜怒,“今天是二月七日……是老师的生日。”

冰河一怔。他确实不知道。

一瞬间仿佛一本早被读得烂熟的诗集突然向后翻开了一页,入目的却是从未见过的文字。

“老师……从来都不过生日。”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是啊,他从来不过生日。”艾尔扎克的身子靠在路边的白桦树干上,微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我还是偶然间看到有人给老师寄的明信片,这才知道的……”

“你来的前几个月,我还特意给老师送过礼物,结果被训了一顿说我不务正业……”艾尔扎克哈哈一笑,声音有些追忆也有些自嘲,“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敢提起这回事。”

半醉的艾尔扎克这么一提,冰河突然有点想哭。

二月七日是卡妙的生日,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和艾尔扎克的生日卡妙是记得的。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更没有送过什么礼物,但是当天晚餐时老师总是会给两个孩子面前多放上一份自制的甜点。

他闭了闭眼睛,默默转身,当先朝下一个镇子的方向走了过去。衣服口袋里似乎还剩下不少钱。

喝就喝吧,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人管他们喝不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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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日期:写的时候因为记错了朱利安的生日以为是九月份,所以觉得将冥十二放在二月初可以说得通。但事实上时间线怎么拉也拉不到下一年,所以……细节问题不要太在意啦╮(╯_╰)╭】


四、沉船

冰河并非是第一次喝酒,但他对这种麻痹感官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过分的爱好,往往是浅尝辄止,因此还被星矢嘲笑过。

“在苏联待了这么久居然没被训练成酒鬼!”天马座少年哈哈大笑,“看来你和瞬一样都是乖孩子。”

此时此刻,两个被卡妙训练出来的乖孩子坐在酒吧的角落,各自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着,下酒的小吃早被忘在了一边。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仿佛填补着内心巨大的空洞,又像是在将它无限地扩大。冰河似乎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好酒之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东西。

这是怎样奇妙的感觉……小宇宙被自己刻意地压制,体内无时无刻不在的清凉波动被一种陌生的灼热所代替,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散发到四肢百骸。大脑渐渐昏沉,思维像是被冻僵了一样迟滞起来,但是精神却变得越来越亢奋。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一瞬间变得简单明了,很多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东西随着血液中的热量被激发了出来,让他的眼眶有些发涩。

“你恨我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嘈杂的酒吧里几乎难以分辨。但他知道艾尔扎克能够听见。“要不是我非要去看妈妈……”

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被暗流卷走,不会失去一只眼睛,更不会被推到敌对的处境……

艾尔扎克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酒杯上。“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恨你干什么?”他撇撇嘴,“无聊的问题。”

冰河盯着对伏特加明显比对说话更有兴趣的师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没错,你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和老师都是这样,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完全没有想过你们的决定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没有考虑过你们因我而死的话我会怎么样……

不管实力变得多么强悍,冰河发现自己依旧对这样的状况无能为力。他可以击败敌人,但却无法改变所爱的人们做出的决定。

白鸟座少年一仰头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光,抓起酒瓶又倒上了满满一杯。烦躁的感觉没有因此减轻。

“老师去世前不久,把我妈妈的沉船推进海沟里了。”他闷闷地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之后我就再没有去看过她。”

艾尔扎克嗤笑一声,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在绿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啊……”他懒洋洋地说,语气中倒是并没有什么嘲讽或不满,“现在整个北冰洋海域都归我管,由我护着你的话,不管多深的海沟都不是什么大事。”

冰河愣了愣。他原先一直纠结的是立场问题,从来就没有想过海将军们会有这样的主场优势。整个北冰洋都是他的地盘吗……

“怎么样?晚些时候一起去北冰洋游泳?”艾尔扎克轻轻一笑,目光很柔和。

冰河摇了摇头。“算了吧,”他说,左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十字架,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不需要再去看妈妈了。”

死者已矣,生者不能总是活在记忆中。老师用生命给我上的课,我是不会忘记的。

艾尔扎克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的眼睛半睁着仿佛是没睡醒的样子,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思维。“虽然用了这么久,但你终于放开了啊……”他感叹道,嘴角微微扬了扬,然后低下头重新倒满酒,把杯子朝他举了举。“恭喜。”

他的手很稳,杯子里的液体没有溅出哪怕一滴。但冰河还是觉得艾尔扎克喝多了,因为这样的话并不是清醒时的小师兄会说得出来的。

不过冰河没什么不满,反而有些开心。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母亲安静的睡颜有些模糊,似乎是酒精的作用,但他并没有感到什么遗憾或怅然。以前一直这样惦记着妈妈不肯放手,妈妈也不能安心休息吧……

那么老师呢?老师现在能够放心吗?

“你出事之后,老师说我太任性了……”他喃喃地说,目光注视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隐隐约约的一点蓝色随着杯子的摇晃扭曲,散碎。“可我——”

他的话被艾尔扎克挥手打断。“都是过去的事了。”魔鬼鱼简短地说,声音有些大,使得不远处正在说话的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

“——可我现在依然很任性啊!”冰河忍不住哈哈一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伸出手来在艾尔扎克的脑袋上胡乱抓了一把,将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绿色短发拨弄成了一个鸟窝。“大概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吧……”

只不过,噩梦中的冰海怒浪换成了一片洁白的水瓶宫。只不过,南冰洋的海怪变成了石青色长发的冷峻青年而不是金发的美丽妇人。只不过,他成为了制造冰棺的人。

冰河依然很任性,只不过学会了背负着自己的选择继续走下去。

这样,老师能放心了吗?

——————————


五、仇恨

冰河笑得前仰后合,引来旁人一阵侧目。艾尔扎克耸了耸肩,没去理他。他不知道师弟是被戳到了什么笑点,但是笑总比哭好。记得以前他最怕冰河拿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了……

这臭小子,总是在老师面前努力摆出一副坚强无比的男子汉嘴脸,等到老师不在就原形毕露了。所以每当惹出什么事来,卡妙总是会把艾尔扎克当成罪魁祸首,而冰河则是被拐带的从犯。

虽然,这样的判定往往并不是冤枉了谁……

若是卡妙在天有灵,看到艾尔扎克拉着冰河在这个简陋黑暗的小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不知又会是什么反应?年轻的海将军在脑海里恶趣味地想象着老师万年不变的淡漠面孔上露出掩藏不住地怒意,忍不住对着酒杯露出一丝略带挑衅的笑容。

唉,老师啊……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在他心甘情愿穿上鳞衣的一刻,卡妙就已经放弃他了吧?还是更早,在魔鬼鱼鳞衣选择了他的时候?艾尔扎克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老师,对冰河,还是对自己。

也许这么想有些不公平……艾尔扎克闭上眼睛。那个时候卡妙以为他死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在冰河取得资格之后还将白鸟圣衣空置不授。他明白,哪怕那个时候他回到地面上,也已经失去了穿上圣衣的资格。所以他理解老师的选择,也为冰河感到高兴。

但是当听闻冰河成为白鸟座的时候,他仍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失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灼伤,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孤独。

他其实有些羡慕冰河,有能和老师生死相搏的机会。无论是谁站立到了最后,至少会有一个将愤怒彻底宣泄出来的机会,能把一切怨恨和罪孽都用死亡来画上一个句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

北冰洋之柱的对决,与其说是卡妙的制裁,不如说是冰河对他的审判。冰河最终选择了宽恕,选择了用自己的血替他洗清罪过。于是艾尔扎克在冰棺中醒来的时候,就很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惩罚:用整个余生去猜测卡妙会对他做出的判决。一面畏惧老师的冷漠遗弃,一面又奢望着得到不可能的宽恕。

冰河想必永远无法理解这样矛盾的感情吧?冰河不会犯下他这样的过错。

换作是冰河处在这个位置上……善良的冰河,单纯的冰河,哪怕陷入了同样的绝望之中,也不会去迁怒这个世界。

“你恨老师吗?”他问,心里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金发少年似乎被他的问题惊了一下。“什么?”

“你恨老师吗?”他重复,右手心不在焉地晃着杯子,看着酒液被摇晃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漩涡,就像北冰洋底的暗流。“他弄沉了你妈妈的船,逼着你去圣域,逼着你按照他的意愿参与或退出战斗,最后还逼着你杀了他……”绿色的眸子迎上震惊的浅蓝色,少年唇边的笑意说不出的阴暗,“从始至终,你都没有任何选择。”

“你,恨不恨他?”

冰河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猛摇头。“怎么可能?”他断然否认,仿佛这个问题被他听到都是一种亵渎。

艾尔扎克笑了。

“可我恨过老师啊……”他微微一叹,低声说。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感到一阵轻松。冰河会生气的吧?就像是当初听到冰河告诉他成为圣斗士的原因时自己感到的愤怒那样,仿佛是心中最重要的东西被人践踏了,怒不可遏。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他却似乎有些理解冰河对于亡母的执着了。那种无谓地想要对已死的人表示什么、证明什么的无聊执念……

不出所料,冰河瞬间炸毛了。“怎么可能!”他伸手抓住艾尔扎克的肩膀,用力将对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仿佛要在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上看出玩笑的痕迹。当他只在绿色瞳孔中看到了平静和自嘲时,白鸟座的力气仿佛突然消失了。

“怎么可能……”他失神地放开手,有些茫然地皱起眉头,“老师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恨也该是恨我才对啊。”

冰河……不可能理解的。他可以包容卡妙的一切缺陷、一切错误、一切选择,哪怕自己被伤得鲜血淋漓。正如他包容着艾尔扎克,包容着这个对不起他的世界那样。他爱卡妙,却不是将卡妙当成了信仰。

冰河不可能理解信仰崩塌时那种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陌生,陌生到令人畏惧,陌生到令人憎恨。

魔鬼鱼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夜晚。乌云滚滚的天空看不到星星,使得原本就压抑的圣域凭空多了几分阴森。加隆桀骜不驯的小宇宙在教皇厅的方向与另一个同样暴戾的存在不相上下地对峙着,留守的黄金圣斗士正在逐渐朝这个方向接近,而他静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女神殿中,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现在,那一夜的记忆依然有些模糊,只剩下惊怒和绝望。

“圣域根本就没有女神!”加隆的嘴角扌圭着不屑的笑容,“所谓的爱与正义不过就是野心家的谎言而已。”

“老师到底……知道多少?”他转头,无神的眼睛看向靠坐在生命之柱边上的加隆,却什么都没看见。

加隆耸肩。“谁知道呢?”他说,“卡妙那个小子,从小就是个心思重的。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们那群黄金圣斗士啊,一个个都挺能装的呢……”海龙将军冷笑着闭上眼睛,手指揉了揉被冻伤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恨他!”绿发少年的表情狰狞,手中的酒杯边缘多了一层晶莹的白色闪光。嘶哑的低吼声带着无穷的怨恨和失望从角落里清晰地传出,使得嘈杂的酒馆突兀地凝滞了几秒钟。

冰河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被艾尔扎克脸上毫不掩饰的恨意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应该追问下去还是干脆把师兄揍一顿。

他怎么能恨老师?怎么能恨老师?!

“老师在你死了之后很难过的……”张了张嘴,金发少年下意识地冲口而出,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他后来都不愿意理我了,接下来一年都没回家几次……”

艾尔扎克忍不住噗嗤一笑,表情瞬间软化了下来。难过?

“你想多了……”他把彻底结了冰的杯子朝桌子上一扔,胳膊支在桌子上,将额头抵在并拢的指间。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一些,将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维重新拽了回来。“老师知道我没死,怎么可能还去怪你?”

他想起来了。卡妙是知道的。

过去一年多时间一直压制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像是从被打碎的冰棺中挣扎着复苏……

……两个熟悉的小宇宙一追一逃朝着他的方向逼近。艾尔扎克依旧混乱的大脑里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加隆会毫无反抗地被追杀,猜不出来那个伪装教皇的男人为什么不亲自出手,也想不到身为水瓶宫守护者的卡妙怎么会在距离水瓶月还有大半年的盛夏时节出现在圣域。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那一天,第七感的小宇宙从灵魂深处觉醒,凝结着仿佛要焚尽世界的冰冷火焰。艾尔扎克带着某种报复的快意,在曾经向往的圣域第一次心甘情愿地穿上了魔鬼鱼鳞衣。他觉得自己才是被人背叛的那个。

冷漠决绝的面孔被隐藏在鳞衣的面罩后。直到他跟在加隆身后从悬崖上跃入波涛汹涌的爱琴海,他都没有说出一句话,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但是老师一定是认出他来了。否则,凭借他那被圣域结界压制得不成样子的小宇宙,又怎么会让老师停住脚步?

……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卡妙已经死了,不会再做出任何制裁,无论是处刑或宽恕。

仅存的右眼又干又涩。艾尔扎克忍不住用手掌使劲揉了揉,却发现自己流不出哪怕一滴眼泪。有时候真是羡慕冰河那个臭小子……说哭就哭也是件好事啊!

“老师知道我做出的事情,肯定不会再要我了……”他惨笑一声,喃喃自语。其实这才是他最难以释怀的吧。

从冰棺中醒来后的几个月,他一直在世界各地默默救助因水灾家破人亡的人们,但这并不能洗清手上沾染的血迹。无论是谁先放弃了谁,当他站在北冰洋之柱前,冰冷的目光透过无尽海水注视着被淹没的人群时,艾尔扎克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被原谅了。

似乎是从师兄的语气中找到了一丝共鸣,冰河轻哼一声,表情柔和了些许。他举起杯子,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光,然后伸手在艾尔扎克的肩膀上狠狠捶了一拳。

“你想多了……”他将艾尔扎克不久前的嘲讽原话奉还,“老师知道了的话,顶多会把你揍一顿,然后把你冻在冰棺里。”

……咦?这场景怎么有点耳熟?

绿发少年的身子僵了一下,把手从脸上移开,转向师弟,满脸迷惑。“这……不就是你干的事吗?”他有些迟疑地问。

冰河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点点头,很诚恳地眨眨眼。

“对啊!”他一脸开心地回答,蓝色的眼睛如同盛满了西伯利亚海的波光,显得有些湿漉漉的,“我当时也是想,老师大概会揍你一顿然后把你关起来反思,这才灵机一动……”

“为什么是冰之柩?”小时候不都是关小黑屋的吗?

“因为当初老师就是这样把我冻起来了啊!”冰河撇了撇嘴,“就是在圣域的时候……你以为我是怎么学会这招的?”

似乎听加隆提到过这点细节,可问题是……

“老师难道也把你冻了两个礼拜?!”

金发少年歪歪脑袋。“这倒没有,几个小时之后我就被人救出来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咦?等等……你是说你在里面待了两个礼拜才出来?”

一瞬间,艾尔扎克积攒了一晚上的怒气彻底爆发了。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抡起拳头朝冰河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混蛋冰河!”他气急败坏地大吼,“我是被饿醒的!”

回答他的是白鸟座少年毫无愧疚的狂笑。

——————————


六、动机

打闹了一阵,两个男孩才嬉笑着坐下,各自整理着凌乱不堪的头发和衣服。

“刚到海底的那段时间,我做了好久的噩梦,总是梦见老师来制裁我……”艾尔扎克懒懒地靠坐在椅子上,重新回到被带歪的话题上。但是最初的悲哀和绝望已经被这个小插曲打散了,只剩下淡淡的感伤。他本来就不是喜欢矫情的人,若不是借着醉意,这些话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冰河朝着杯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转过脸用某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艾尔扎克没有注意。

“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有梦到过。”他说,手里抓起还剩下一半酒的瓶子,狠狠地灌了一口,“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其实也是觉得老师大概对我失望透顶了,连梦里都不愿意见到我。”

先放弃的明明是自己,他又凭什么去怪老师?一直以来的怨恨不过就是带着赌气性质的迁怒罢了。

“我早该明白,之所以恨老师,其实更恨的是我自己吧……”

冰河把自己的杯子端到嘴边,却发现里面的液体早就在刚刚打闹的时候被洒干净了。他无奈地放下杯子,眯了眯眼睛,有些模糊的视线锁定在艾尔扎克手中的酒瓶上。

“你就是欠揍!”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伸手抢过瓶子,一口气将剩下小半瓶烈酒全都灌了下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东西啊……

“我总是梦见老师。”虽然还是没太弄明白前因后果,但冰河隐隐意识到这个话题是艾尔扎克的痛处,于是将话头偏到了自己身上。“直到现在也是……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就连老师自己也是白的……”他茫然地仰起头看向天花板,瞳孔有些涣散,“我从来分不清是在西伯利亚还是在水瓶宫……”

艾尔扎克耸耸肩,把桌面上最后一瓶还没打开的伏特加拿起来,手指微微一用力将瓶口捏得粉碎。“过一阵就好了。”他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的八岁孩子,“过不了多久噩梦就会消失了,没关系的。”

冰河皱起眉头。“可我不想他消失啊……”白鸟座少年很认真地强调,“我只是想弄明白老师究竟要说什么……”

“老师……说什么?”

“是啊……”冰河的表情拧成一团,纠结地抿着嘴,“老师在梦里从来不说话,一直在笑……”

“那就是没什么可说的呗……”艾尔扎克不明白冰河在纠结什么,无所谓地灌了一口酒,咂咂嘴,“老师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

“可我想听他说话啊!”冰河把空瓶子扔到一边,又一次抢过艾尔扎克的酒瓶。他好像又快要哭出来了,满脸都是孩子气的委屈和不平。“我想知道老师究竟在想什么!”

艾尔扎克哈哈一笑,劈手夺回酒瓶。“老师在想什么?”他重复道,“我们什么时候知道过这种事情?”

“可这很重要!”冰河的眉头依旧紧锁着。他伸手压住绿发少年正要举起酒瓶的胳膊,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像是要从那张脸上找到真相。“你听我说啊……老师他……他是承认女神的!他知道纱织的身份不是伪造的。我知道,他不是一心一意为教皇卖命。从始至终,他只对我一个人出过手——在水瓶宫时他甚至直接就把星矢和瞬都放过去了!”金发少年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哽咽,狠狠吸了吸鼻子,“他只拦下了我一个,当然不可能是故意和女神过不去!”

“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表态,非要……非要让我和他打上一场……”非要让我杀死他……

艾尔扎克翻了翻白眼。臭小子又把自己弄哭了……

“就这点事?”他把胳膊抽出来,往嘴里倒了口酒,“有什么想不通的?因为撒加是从小照顾他们的大哥哥呗!”

“什么?”冰河愣了一下。

“撒加和艾俄罗斯是黄金圣斗士里最先取得资格的。”艾尔扎克闭了闭眼睛,却发现周围的桌椅转得更厉害了。奇怪了,明明没喝多少啊……“老师他们刚到圣域的时候,都是撒加和艾俄罗斯帮着教皇在照顾他们的。”

呵,也许加隆口中所谓和野心家同流合污的恶劣行径,只是因为卡妙不愿意伤害撒加吧?那么冤死的艾俄罗斯呢?哦,对了,射手座已经死了,老师选择了活着的那个人,就像他为白鸟圣衣选择了冰河……

老师的动机从来都只是和谁站在一边,而不是站在哪一边……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一直觉得无法理解呢?

他索性闭上眼睛,朝着冰河的大概方向歪了歪脑袋。“其实老师和你一样心软的!”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评论,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多少有些酸溜溜的,“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冰河依旧在品味着最新的消息。“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艾尔扎克忍不住窃笑。“你猜我在海底是怎么认出加隆的?”他反问,随后没等冰河接话就自顾自说了下去,“当初我刚刚被送到西伯利亚的时候总是睡不着觉,然后老师没办法,就拿着他们那些黄金圣斗士们就职后的集体照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他睁开眼睛,面前的景物早就变成了一片混乱的色彩,分不清是什么东西。“可惜后来他就没怎么提过以前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他真的感到有些怀念了。那个时候的卡妙,年龄比现在的冰河还要小上一些吧?当时也是被老师强大的实力和淡漠的表象给骗了,才会一直没注意到那个半大少年在面对自己这个小孩子时眼中偶尔闪过的不知所措……

在他和冰河慢慢长大的时候,卡妙也在慢慢长大。

冰河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才略带失落地重新靠在了椅子上。“原来……我对老师还真是不了解……”

时隔多日,卡妙的死终于多出了些许逻辑。他也可以安慰自己说,这不全是因为他这个弟子的缘故。

但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

艾尔扎克似乎没有这样的感觉。“你真该看看我叫出加隆的名字时,那家伙的表情有多好笑!”他大笑着评论,随后粗着嗓子夸张地模仿加隆气急败坏的语气,“‘卡妙那个混小子,居然拿这种东西哄小孩!’”

每次听到新的事实,都会让冰河更清晰地发现自己对卡妙的了解有多么浅薄。他一边渴望着探索到老师更多的秘密,另一边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厚厚的冰面上试图看清冰层下的情景时,心里感到的那种混杂着向往和畏惧的复杂情感。金发少年将内心对师兄隐隐约约的嫉妒压了下去,似曾相识的敬畏使他不由自主地转移了话题。

“你跟加隆……关系很好吗?”他问。海飞龙似乎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艾尔扎克点了点头。“算是吧。”他说,“除了加隆之外,我是第一个归位的海将军。再加上我认出了他的身份……他一直很照顾我的。”

冰河慢慢点头,肩膀仿佛是放松了一些。艾尔扎克一下子明白,冰河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他在海底时过得不好……心软的臭小子。

他有些古怪地笑笑。加隆确实很照顾他,带着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帮着他渡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若是没有加隆,他想他早就彻底疯掉了。不过……

“加隆他……更像个损友吧。”而不是卡妙那样负责任的良师……

“损友?”

“你以为是谁教我喝酒的?”绿发少年再次举起瓶子,不过胳膊似乎有些不听使唤。更多的酒洒在了脸上而不是嘴里,呛得他咳嗽了两声。“海底的空旷寂寞是你难以想象的……我那个时候又钻了牛角尖,所以开始一天到晚地喝酒。”

冰河满脸嫌弃地抢过酒瓶。“原来是这样。”他说着,往自己嘴里也灌了一口。

有点宽慰地想着这臭小子这次总算没再露出那种担忧同情的目光,艾尔扎克将双手枕在脑后向后靠去,两只脚自然而然地翘到了桌面上。“换成老师,大概会狠狠教训我一顿。”然后扔到小黑屋或者冰棺里面去反省……“可加隆倒好,每次从地面上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大堆各种各样的酒,让我随便喝。弄得我后来都懒得多喝了……”

“啊?”冰河目瞪口呆,随后咯咯笑了起来,“这也算是让你成功戒酒了吧?”

“有一次我还忍不住问了他,结果你猜他说什么?”艾尔扎克微微摇头,似乎也觉得有点好笑,“他说:卡妙的弟子,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别人的徒弟教歪了不心疼是吧?

真是不负责任的成年人……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对着加隆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加隆居然能搞来那么多酒?”冰河好奇,瞥了一眼手上所剩无几的酒以及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空瓶。要是艾尔扎克在海底也这么喝,加隆会被喝穷的吧?

“我也不知道……”艾尔扎克抢过酒瓶喝了一口,然后好脾气地将瓶子递了回去,嘿嘿笑了出来,“我怀疑,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喜欢喝闷酒的吧!”

嘿,加隆,加隆……那个桀骜不驯的海龙将军要是知道自己这么编排他,肯定会气得想揍人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醒来时阵亡的海将军都已经被人收殓了,艾尔扎克直觉地认定这是加隆的手笔。那个霸道的家伙,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加隆忽悠其他人用的“净化世界”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艾尔扎克从来就没信过。相比于其余海将军们近乎虔诚的憧憬着洗清罪恶后崭新的未来,魔鬼鱼在内心里感到不屑一顾。他想,自己其实和加隆存着一样阴暗的心思:与其亲手清洗这个世界,他们宁可躲在暗处幸灾乐祸地看着现有的人们自己走向灭亡。

一个注定毁灭的世界,何必在上面花费太多心思?

他以为自己那个时候就已经对所有人所有事都绝望了,所以才会用那样蔑视的目光俯视着其他海将军们的理想。

直到圣域内乱的结局传到海底,他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一直不愿意跟着加隆走出最后那一步,只是因为绝望得不够彻底。

“连老师都容不下的世界,净化了就净化了吧!”他记得自己似乎是这么说的。说话的时候他在疯狂的大笑,聚集在圣殿的海将军们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但他并没有在意。

反正,会阻止他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那个无可救药的傻瓜!”晚些时候,加隆坐在北冰洋之柱前与他一起庆祝圣域这个最大的阻碍被移出公式,桀骜不驯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看着吧,我会做得比他更彻底!”

“他会输给神祗,而我会将神祗作为垫脚石登上巅峰!”

艾尔扎克记不清加隆还说了什么。他的大脑因为某种崭新的仇恨而保持着奇异的亢奋,仿佛看到地面上的世界都笼罩着淡淡的血色。但是加隆最后似乎是喝醉了的。

其实,加隆的动机和自己差不多吧?

艾尔扎克一边和冰河争夺着酒瓶里最后一点液体的所有权,一边突然有些明悟。

你看,这就是你抛弃我的结果!

若是看不惯,你就来阻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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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冰雕

桌子上只剩下一堆空酒瓶,数量之多让人叹为观止。被冰河拽过来的酒吧老板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卖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冰河提出赊账的时候表情不够诚恳——转而劝说两个明显是未成年的去楼上找个房间休息一晚。

冰河抿紧嘴唇,满脸不爽地盯了他一阵,随即一手抓起旁边桌子上刚摆上的两瓶伏特加,扔下钱包,也不管里面的钱还够不够结账,拽起眼瞅着又要开吼的艾尔扎克冲了出去。

两个孩子恶劣的笑声在并不热闹的昏暗小巷中远远传开。圣斗士和海将军的速度都不是吹的,等到酒馆里的人追到门口,两个人早就不知道跑出了多少个时区。

只不过,当年在西伯利亚森林打猎时锻炼出来的方向感明显与酒精不太兼容。

“这……这是哪里?”几分钟后,两人在某个城市边缘停住脚步,微微有些气喘——更多是笑的而不是累的。这里明显不是俄罗斯的领土范围了。周围的人群比刚刚离开时的地方密集了不少,口中说的是陌生的语言。

不过无所谓了。

两个少年醉眼朦胧地对视了一眼,同时耸耸肩,就这样一人抱着一瓶酒沿着街道散起步来。反正时间还早吧,又不急着回家……冰河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太阳好像正在头顶。

当酒瓶里的内容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艾尔扎克有些兴奋地捅了捅师弟。他们此时站在一个小广场的入口处,里面人流涌动,不时传来笑声和惊叹声。

艾尔扎克一向是很爱热闹的,也亏得他能在海底待了那么久……

“冰雕比赛?”冰河眯起眼睛。十几米外的公告栏很不配合,不仅文字像是用天书写成的,还总是晃来晃去让他眼晕。不过四周那一个个半成型的漂亮冰块倒是很显而易见。

艾尔扎克撸起袖子,直接在地面上一屁股坐下。“冰河,给我个冰块!”他吆喝道,也不管人家让不让他参加。

金发少年轻车熟路地在地面上摆上了个小号的冰之柩。

“你会冰雕?”他在艾尔扎克对面盘腿坐下,好奇地问。

艾尔扎克耸了耸肩。“我小时候玩过木雕……”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皱起眉头,开始对着冰块比划起来。“冰雕应该差不多……吧?”

冰河眨眨眼,歪过头看了看不远处其他人的工作台,又看了看艾尔扎克手里不到十厘米长的小刀,默默运转小宇宙让冰棺稍微软化了些——若是小师兄戳了半天却连一点划痕都没有,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两只胳膊举起来!”艾尔扎克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冰河下意识地照做。“干什么?”

“当模特啊!”

冰河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冰雕的内容明显不是人形……

艾尔扎克的水平其实不错。冰河看着逐渐成型的冰雕,打心里不相信这是他第一次做冰雕。不过圣斗士对于力量的控制都是很精准的,尤其是冰之圣斗士这样依靠控制分子达到目的的战士。

绿发少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先是将冰块切割出一个大概的形状再雕琢细节,而是一点点从上往下地雕刻着。当然这和他们的能力有关——普通人拿到一个冰块之后总要先把整体布局规划好,以免雕刻到后来发现某个部位的大小不够,而艾尔扎克则可以随时在不够的地方补上一点新的冰块,严丝合缝得让人完全看不出问题。

冰河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半成品白鸟。细长的脖颈骄傲地向着天空昂起,翅膀在身体两侧完全张开,像是随时可以冲向天际。但是下半部分却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冰块,仿佛是白鸟正在从冰棺中苏醒,拼尽全力冲出禁锢。

金发少年心里猛地一痛,仿佛听见了冰之柩在他的周围逐渐碎裂开来的声音。

水瓶宫的战斗他并没有和别人谈起过,无论是星矢紫龙瞬,还是米罗。他的同伴们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在他面前提到卡妙,生怕他伤心。而米罗……米罗和他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卡妙。所以当天蝎座在他醒来之后默默地带他去慰灵地看望卡妙,又默默地献出自己的血液修复了白鸟圣衣之后,冰河发现自己和米罗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米罗在天蝎宫放过他的时候,到底有没有预见到卡妙的结局?或许他是猜到了什么吧……米罗肯定比冰河更了解卡妙。

他直到事后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重新拼凑起来的时候,才渐渐在老师的呼唤声中品味出一些东西。

若是当时就明白,卡妙是因为舍不得真正伤害他,才会一而再地用冰之柩作为终结战斗的手段……他会不会在第二次被禁锢的时候放弃挣扎?

也许不会吧……那样老师还是会失望的。但若是早一点明白……早一点……那么自己会不会得到一点选择权?

“冰河冰河,”艾尔扎克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看这像不像你?”

白鸟冰雕已经基本成型了。不远处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举起相机开始为展翅而起的天鹅拍照。当然细节上还是有些简陋:翅膀上没有什么羽毛的纹样,倒像是被冻上了一样……冰河歪歪头,觉得这只冷冻天鹅一点都不像自己。

“下面是什么?”他指着白鸟脚下像个碗一样的底座问道。冷冻就冷冻了,总不能直接上桌吧?

“嗯,是瓶子口!”艾尔扎克嘻嘻一笑,“本来想让你从水瓶里面飞出来的,不过冰块不够用了,只能做出一个瓶子口……”

“啊?!”冰河瞪大了眼睛,随即气得满脸通红,“什么叫从瓶子里飞出来?!”

“这是你跟老师的合影啊!”死不悔改的笑意。

冰河一拳砸在绿发少年的脑袋上。跟老师的合影……老师要是知道你直接把他雕成了一只水瓶——还是只剩下一个瓶口的水瓶——绝对会把你做成冷冻海鲜!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艾尔扎克矫正表情,也不知道从师弟的拳头中听出了什么道理,“怎么能让你踩在老师头上啊!”

他伸手在底座上一拍,将它彻底拍碎,然后皱着眉头四下张望了一阵。还没等冰河开口询问,他就从身后摸出刚刚喝空了的酒瓶,小心翼翼地放在白鸟的脑袋上。冰雕晃悠了几下,被地面上无声无息多出来的冰层重新稳在了原地。

“你看,这样就好多了!”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冰河一扬下巴。

冰河捡起自己身边的酒瓶,果断地扔到绿发少年的脸上。“老师是水瓶座,不是酒瓶座!”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酒瓶座啊……

若是卡妙用红酒做成冰之柩把他们两个冻在里面,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醉鱼和……醉鸭?

冰河甩甩头,将这个想法扔出脑海。他才不是鸭子……

“老师其实挺傻的……”他朝着艾尔扎克含糊不清地抱怨着,“你知道吗?当初和他战斗的时候,我用出了超过身体承受能力的招数,他一个劲地叫我醒过来。然后我就真的醒过来了,还把他给打伤了……”

老师总是不爱说话,但在心里是爱他的。可惜他一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所以才会在艾尔扎克死后、在卡妙对他避而不见的时候,像一个在陌生世界的孩子那样抓住唯一一根稻草,将妈妈的回忆当成了自己仅存的珍宝,才会在沉船落入海沟的时候感受到那种被人背叛的痛苦和愤怒。

你在抛弃了我之后,又要夺走我仅剩的一点东西吗?

梦中那个一片纯白如同仙境一样的水瓶宫再次从记忆中浮现,卡妙站在那里,用温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眼神看着两个孩子,毫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一个略带纵容的弧度。

然后冰河自己也跟着微笑起来。

“……你说,老师傻不傻?”他笑着问师兄,“他让我们摒弃感情,结果自己却在战斗中火急火燎地提醒敌人……”

但老师不是敌人……老师也没把他当成敌人……

如果能早一点明白……

如果……如果换成是艾尔扎克,大概会更早明白老师的心意吧?那样,结果就不会……

但是艾尔扎克从一开始就不会犯他这样的错误。老师根本没必要为艾尔扎克准备这么惨烈的课程,告诉他要坚定自己的信念……

“老师就是个大傻瓜!”艾尔扎克高声宣布,对冰河的想法表达了绝对的赞同。

“同意同意!当初打猎的时候还会迷路来着!”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然后在围观者不明就里的目光中再次笑翻。

当然,那一次卡妙是因为要锻炼两个学生,故意躲在暗处跟着……这一点被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同样忽略的还有当时听到老师站在冻成冰雕的棕熊旁边说出迷路这样的烂借口时,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怎样鄙视的表情。

——————————


八、幻梦

人群渐渐散去,周围的光线早就开始变暗。不过两个少年自顾自玩得开心,将所有跟他们说话的人都忽略得很彻底。

来了兴致的冰河将冰块放在面前,在艾尔扎克添乱多过帮忙的指点中也开始做冰雕。魔鬼鱼的难度太大了,要不是冰河可以随时在雕错的地方补上一块来作弊,冰块早就被挖成不知什么模样了。况且冰河根本没有亲眼见过魔鬼鱼,只能从艾尔扎克的鳞衣造型上联想。于是过了一阵,他索性放弃魔鬼鱼,改雕熊。

记忆不久前拐了个弯还没有找到回来的路,他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东西伯利亚白雪皑皑的针叶林中,那只可怜的棕熊在没被卡妙的钻石星辰冻起来之前应该是什么样的了。

……

“你这是什么东西?”艾尔扎克敬畏交加地指着冰河面前棱角分明的一大坨冰块,开口问道。难道是显微镜星座的白银圣衣?

“北极熊啊!”冰河莫名其妙地抬头,“不像吗?”

艾尔扎克有些发飘的绿色凤眼盯着冰块,思索了片刻,这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有点像南极熊……”

南极有熊吗?两只熊孩子就此产生了剧烈的分歧。

“熊肯定是北极才有啊……”冰河很诚恳地提醒师兄,“要不然怎么叫北极熊呢?”

“笨!”艾尔扎克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你转过身来,南极不就变成北极了吗?”

冰河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差点一头栽倒。“这样就行了?”他迟疑地问。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嗯,没错!”艾尔扎克拍拍他的肩膀,“不信咱们去验证一下?”

熊孩子们说做就做,丢下冷冻白鸟和冷冻南极熊,以及旁边正在询问什么的保安,转身就走。

艾尔扎克带着冰河走了海底圣殿的捷径。“从北冰洋到南冰洋比从陆地上走要快多了!”他得意洋洋地炫耀着,步履轻快地越过南冰洋之柱的残垣断壁,拉着师弟朝水面浮了上去。也不知道其余海将军若是看到某人这种通敌行为后会有什么感想。冰河觉得这其实和在地面上瞬移是差不多的概念,只不过没那么容易迷路罢了。

或许爱迷路的卡妙老师可以考虑一下?

“艾尔扎克,”在经过一个貌似沉船的东西时,冰河突然想起早些时候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忍不住用小宇宙询问,“你说北冰洋都是你的地盘?那么沉船宝藏什么的,是不是也能捞到不少?”

这样的话至少不用再因为把所有零花钱全都买酒喝而肉痛了……

“想都别想!”魔鬼鱼海将军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你这是在挖我的墙角!”

“……”

阳光灿烂的冰山峭壁让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欢呼,一前一后地沿着冰川边缘跑了起来。即使隔了将近大半个地球,熟悉的气候依旧让他们感到像是回家了一样。

等到跑够了,两个熊孩子早就忘了来南极是想干什么了。

绿发少年毫无形象地仰面躺在冰面上,半晌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一队企鹅正从两人身边路过,摇摇摆摆憨态可掬地朝着海边进发。艾尔扎克顺手把队伍最末端的那一只抱起来,递给冰河。

“给,你兄弟。”

冰河表示难以理解:“为什么说是我兄弟?”

艾尔扎克也表示难以理解:“不都是鸭子吗?”

冰河气急:“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母的?!”

“这不是穿的燕尾服么……”艾尔扎克眨眨眼睛,收回胳膊把企鹅倒拎起来。咦?木有小丁丁……

冰河一把将嘎嘎乱叫的企鹅抢了过来。“不许你欺负我妹妹!”他恶狠狠地说,然后指着不远处的其他企鹅,“你看,我兄弟要吃你兄弟!”

艾尔扎克立刻炸毛了。冰河眼一花,绿发少年已经出现在几十米外,将半只海鱼硬从企鹅嘴里拽了出来。

白鸟座少年嘿嘿一笑,抱着企鹅慢吞吞地走过去。等到了面前,却发现小师兄正紧紧皱着眉头,嘴唇抿了起来。

“怎么了?”他有些担心地问。

“这里不是南冰洋的范围吗?”艾尔扎克撇撇嘴,意兴阑珊地将鱼往身后一扔,“那是隆奈迪斯的兄弟,不是我兄弟。”

“隆奈迪斯的兄弟不就是你的兄弟吗?”冰河表示理解不能。海将军们不都是兄弟吗?“你看星矢他们不都是我兄弟……”

“谁跟那混蛋是兄弟?!”艾尔扎克瞪大了眼睛怒吼,满脸愤愤不平,“他总是变成老师的样子骗我。”

冰河闻言,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他也变成老师骗过我!”他说,随即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我还被他骗过去了……”

“你个笨蛋!”艾尔扎克恨铁不成钢地用手在冰河头上狠狠地揉啊揉的,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也就是第一次才会上当……再用同样的招式你肯定会识破的。”

“你一开始上当了么?”冰河抬起头,微感好奇。

“怎么可能?!”绿发少年义愤填膺,脸色却突然变得有些难看。虽说最后确实是识破了,但是用的时间有点长,还一不小心说出了好多不想被人听到的话……

冰河怀疑地看着他。“没被骗的话你怎么这么恨他?”

“谁叫他总是用老师的形象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艾尔扎克臭着一张脸说。那个时候,卡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存在,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让他每次看到那张脸都会一阵火大。“还美其名曰,不让我受制于心中的弱点。”

卡妙死后,艾尔扎克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南冰洋海怪狠狠地揍了一顿。若不是加隆赶过来阻止,也许海界之战的时候只会有六个海将军守关。

隆奈迪斯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大概就是印象太深了,所以后来才能在变成卡妙的同时模仿出艾尔扎克的冻气,让冰河上了当……

“海将军可不比圣斗士那么几十个几十个的出世,”加隆是这么说的,“七个海将军死一个少一个,手下留情吧。”

“黄金圣斗士死了一半也没见圣域塌掉。”艾尔扎克满脸不以为然,但总归没有再动手。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隆奈迪斯也许确实是存了几分好意。海怪之所以选择这个形象,就是因为卡妙仍是他心中最在意的人。这个事实一直被他隐藏在内心的仇恨背后,直到卡妙死后他醒悟过来,才突然发现最关键的提示一直在自己身边。

不过提前明白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有些事情不是心里明白就可以改变的。

就像冰河,会是真的不知道已经死去的老师不可能出现在海界吗?只不过沉浸在幻梦中不愿醒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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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D版漫画的后遗症:海怪的名字其实是卡萨,隆奈迪斯似乎是“海怪”这个词的音译……不过我懒得改了就这样吧╮(╯_╰)╭】


九、归属

抱着企鹅沿着海岸线散步的两人最终被拦了下来。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问话的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与面前两个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人身上的外衣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此时一人一件无袖上衣,简直清凉得很。

冰河与艾尔扎克对视一眼,各自举起一只胳膊。“那边!”两人动作几乎完全同步,手指的方向也完全对称。

对面的几个人同时静了几秒,为首的人似乎是闭了闭眼睛。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酒精的气味。虽说在这冰天雪地的气候里,每个出外勤的都会喝上一点烈酒让身体不至于太过僵硬……但喝成眼前这样的还从来没有过。零下四十多度的气温,这两个人居然还没被冻死,还在悠哉悠哉地散步……天知道他站在那看着都觉得浑身直打颤。

他们真的是人类吗?

看着两个半大小子一人抱着一只幼年企鹅,用迷茫的目光盯着自己,领头者和旁边的副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个世界上的超自然能力并不是什么秘密,可真正遇到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要小心应对啊……

去年在日本闹得沸沸扬扬的所谓银河争霸赛最后似乎是不了了之了,不过那样一群像是被当成角斗士训练的少年们可不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尤其是眼前这两个似乎还不太清醒。

“这里是迪蒙·迪维尔科学考察站的观察范围,”他干咳了一声,尽量放缓了语气,“请问两位阁下隶属于哪里,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

这样问应该够恭敬了吧?不会让这两个醉醺醺的家伙把所有人揍一顿?领头者的眼神忍不住又向被人抱在怀里的两只企鹅漂移了一下。这都什么事啊……他们研究的项目是帝企鹅啊帝企鹅,而不是抱着企鹅散步的熊孩子们!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两个少年苦恼地对视了一眼。严格来讲,他们属于不同的阵营啊……

“我们隶属于……额……”艾尔扎克忍不住伸手抓抓后脑勺。冰河不是海将军,他不是圣斗士,所以回答哪一个都不太对。他们共同的出处是……白鸟星座圣斗士训练营?卡妙老师的小木屋?

果然不愧是师兄弟,冰河马上理解了他的想法,一脸坚定地接上了话。

“……东西伯利亚垦荒队!”

艾尔扎克一愣,然后弯下了身子,捶腿狂笑。“这……这是谁起的名字?!”他笑得直不起腰来,怀里的企鹅很应景地嘎嘎叫了两声。

冰河满脸得意地嘿嘿一笑。“不觉得很合适吗?”他问,“你,我,还有老师……东西伯利亚垦荒队!”

问话的人再次无语了。正常人跟醉鬼没办法交流啊……该庆幸这两位至少听得懂法语么?

倒是旁边的队员中有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声音在突然静下来的冰地上显得特别清晰:“东西伯利亚垦荒队怎么垦荒到南极来了?”

艾尔扎克又愣了一下,与旁边同样愣住的冰河面面相觑,无法反驳。

“说的有道理……”他慢慢地说,无声地和师弟达成了共识,“我们这就回去!”

玩了这么久,是该回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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